苏沅整整抄了一个时辰的书,才从林明晰的口中知道,为何自己要被拘着在此处笔耕不缀。
林明晰除了应下村学之职外,还在县中书局接了抄书的活儿。
时下无印刷之书,市面上的书本,多是人力手抄而来。
正因此,才会有好书难得,价可比千金的说法。
每一本书,都来自于读书人的手笔之间。
故而珍贵。
而抄书这活儿在读书人中倒是也流行了许久。
毕竟真的家大业大不缺钱财的人不多。
不少清贵的读书人,也是需要私底下接些力所能及的活儿,来贴补家用的。
林明晰干的,正是抄书的活儿。
抄书的纸张笔墨皆是由书局老板所出。
他要做的,就是将书局老板要的书按录誊写一遍,完之后按抄写的书本难度算工钱。
一本庄子,抄写得好的话,可得铜钱三百。
若是难度更大一些的,可得更多。
林明晰之前接了活儿,本是可自己完成的。
可近来家中杂事诸多,老爷子大病一场更是耗了不少时日。
为了能尽快完成任务,林明晰不得不把苏沅拉过来凑数。
苏沅得知有钱可赚,眼中不满消散了许多,哼哼唧唧了半响,可到底是没再拒绝说不抄了。
可抄了大半日,看林明晰还没收笔的打算,苏沅先前压在心底的狐疑再度弥漫而上。
她怎么觉得,这家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呢?
苏沅这种不对劲的感觉,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加重。
最后简直成了笼罩在头顶的一片阴云。
而这段时间里,不管是林慧娘还是林传读,甚至是林明晰,都在不分昼夜的想法子挣钱。
林明晰只要是有时间,就在埋头抄书,片刻不曾停。
林慧娘除了浆洗房的活儿外,还接了不少缝补的活儿。
夜深人静时摸黑洗衣裳,等天色明了,手中缝补的针线就不曾放下过。
林传读不顾腿脚上的不方便,跟着村民去了不远处的山里帮人山里,帮着采掘石头,炮制成一块一块的青砖。
一块青砖可算一个铜板。
常人做上一日,或许能得四五十个铜板,林传读腿脚不方便,只有半数不多。
若山中无活可做,他就会跟着人进山砍柴,天不亮就带着柴火,进城去卖。
此时天气暖和,能卖出去的柴火不多。
他有时带着柴火出门,回来的时候,带出多少,还是原封不动的一般多。
可就算这样,他也不肯歇息半日,一刻不停的忙碌着。
除此外,林家其余人似乎也消停了许多。
不像是怕。
倒像是想法设法的避着二房的人,生怕二房的人去找麻烦似的。
态度异常诡异。
林家三人的异常,苏沅都看在眼里。
她甚至旁敲侧击的问过林慧娘。
可林慧娘一改之前的柔软性子,只回了一句家中无事,就将苏沅草草打发了回来。
苏沅想再多嘴问几句,对上林慧娘熬得通红的眸子却是不忍,只能就此作罢。
苏沅本想靠着自己的一双如炬的慧眼,抽丝剥茧发现事实真相。
可林家三人实在是太忙了。
忙得同住屋檐下,她都见不着几面。
人都见不着,还想发现所谓真相,就等同于是在不负责任的扯淡。
苏沅痛定思痛的琢磨了大晚上,怎么都睡不着。
二房境况的确不佳。
可这家人心性好,也乐观。
往日里并不见这般着急挣钱的样子。
突然事出反常,必定有妖。
苏沅半夜听着林传读又出门了,在屋子里摊煎饼似的翻腾了半天,煎熬到天明,到底是忍不住了,随林明晰前后脚出了门。
林明晰接下村学之职后,当着是做到了恪尽职守,无论天晴下雨,从未有过半日懈怠。
他比说好的时辰更早些到了村学,坐下后就将从家中带来的书本摆在褪色的桌案上,埋头开始抄书。
他抄写得过于专心,以至于都不曾发现,窗外还蹲着一个不大的人影。
苏沅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林明晰抄书的样子,若有所思的往不远处退了退,找了个干净些的草垛,坐在上边等着林明晰下学。
两个时辰后,林明晰背着自己的书袋从村学中走出,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守了不知多久的苏沅。
苏沅将从家中带出来的馍馍塞到林明晰手里,抬了抬下巴说:“你先吃,吃饱了好上路。”
林明晰被她这话里的匪气逗乐了,隐藏在眉眼间的疲倦倒是因此消散了不少。
等林明晰就着水将馍馍吃完,苏沅就直接进入了主题。
她说:“家里最近是特别缺钱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