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部,风雪交加夜。
门外积雪深深,狂风呼啸而过,越发显得堂内寂静森然。
谢玹坐在公案后批阅公案,一张俊脸什么表情也没有。
刑部尚书身体不好,原不是每天按时来点卯的人,这天寒地冻的日子更是连连告假在府里修养,只余下这位拼命三郎在这坐着。
已是夜半时分,底下众人想走又不敢走,只好一边做着手头上的事,一边小声埋怨道:“进来京中这些传闻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,皇上是先皇从那么多宗室子弟里挑出来的储君,继位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,怎么还有小人吃饱了撑的在后面传什么来路不正的谣言!”
“小人之所以是小人,就是因为他们成日里无事生非,给人添麻烦找晦气!”
自从北州的雪灾越演越烈,帝京忽然多了许多传言。
诸如:赵毅为了篡位,以不惜杀害先帝和那两位惊才绝艳的公主。
若不是赵毅为了掩盖夺位之实,血洗当时朝中能臣,大晏如今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。
往年可没有这样大的天灾,必然是老天爷在降天罚,以正天威之类。
还有小儿传唱各种指桑骂槐的童谣。
流言蜚语就如同雪花一般,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帝京城每一个角落。
历朝历代,皇权更迭,都有许久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辛之事,那些个衣锦荣华的上位者极其默契的心照不宣。
而这次,显然是有人趁机在背后谋算些什么。
谢玹微微皱眉,合上案文,抬眸看向众人。
一瞬间,所有的议论都静了下去。
众人便可劲儿的给平素还能同他说上一两句话的阆中正周平使眼色。
周平硬着头皮上前,“大人,您为君分忧也得保重身子不是?这都二更了,天寒地冻的……”
他说着,众人连连点头附和。
今日早朝上,原本就龙体有恙的老皇帝发了一通雷霆之怒,底下一众大臣们纷纷静若寒蝉,这麻烦事儿自然又落到年轻有为的谢侍郎头上。
连带着刑部一众人也忙的脚不沾地,到了半夜,也没得回府喝口热汤。
自从这拼命谢三郎来了刑部,他们再没一天舒服日子。
苦,是真苦啊。
谢玹抬眸看了一眼窗外。
他一贯的面无表情,沉声不语的时候,看着便让人胆战心惊。
众人心里正忐忑着。
谢玹忽然道:“回吧。”
众人如蒙大赦,连忙道:“谢大人也早些回,下官告退。”
更有一个年长些的,劝他,“侍郎大人千万要珍重身子啊,这案子是办不完的……”
谢珩面无表情的点头,而后,先众人一步,起身离去。
众人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皆是一脸震惊:“……”
平素恨不得扎根在刑部的拼命三郎,今日竟然说回了就回了。
谢玹跨门而出,丰衣连忙过来打伞,提醒道:“大人,小心脚下。”
足食将披风递上,等自家大人披好了,才把袖子里的油纸包递给他,低声道:“今儿还是桂花糖,还是那个李记糕点铺的伙计送来的。”
谢玹微微皱眉,“这已经是第五日了。可问出是谁送的?”
足食道:“那伙计不肯说。”
谢玹夜不看他,径直往外走,语气极淡的说:“那便扔了。”
丰衣将伞撑高了些,快步走在谢玹身侧,“那人真是奇了,若是想托大人办事,怎么连面也不露?若是友人……”
他说到一半,忽然顿住了。
谢玹哪有什么友人,他如今虽然是朝中新贵,人人见了都要道一声年少有为。
可谁会记得他喜甜,在忙碌纷扰的时候,给他送一包糖?
谢玹沉声不语。
丰衣自知失言,连忙改口道:“那人着实奇怪,每日一包不值几文钱的桂花糖,偷偷摸摸的送到刑部门前,不晓得的还以为大人收了旁人天大好处。这几天盯着我的人都比从前多了两倍有余。”
谢玹闻言,唇边带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,“随他们去。”
一旁的足食为难了许久,才开口道:“小的多嘴,问了一句别的……”
谢玹头也不回,随口问道:“问出了什么?”
足食有些犹豫的说:“那伙计说,让他来送桂花糖的人,付了他三百两银子。这样的桂花糖,一天送一包,他最少得送十年。”
“十年?”
谢玹脚步微顿,飞雪拂过他脸颊,将少年如玉般的侧脸冻得僵化了三分。
足食道:“那伙计就是这样说的,小的问他究竟是何人让他这么做的,他怎么也不肯说。”
谢玹回过神来,面无表情道:“以后他送来就扔了,不必多理会。”
丰衣足食连声应是。
身后刑部众人也跟了上来,一道往外头走,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来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