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道身影分开了,可手还牵在一起。
伊九伊说:“有点冷。”
左思嘉说:“要回去吗?”
她摇头,突然问他说:“你在等潮水吗?”
他脸上闪过一丝困惑:“什么?为什么这么说?”
“我感觉你在等什么。”伊九伊低下头,湿漉漉的海面悄悄陷下去,她想也没想就说,“好孤单的样子。”
左思嘉没回答。他们开始沿着泥泞的海滩走,也不聊天,就是散步。伊九伊的手冰冰凉凉的,左思嘉的却很暖和。
走着走着,过了很久,真的很久。忽然间,他无缘无故地说:“但是你来找我了。”
她忘记他们刚才在聊什么了,所以,有点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问他,他不解释,说他自私,他也不反驳,只低低地笑,独享让他这样开心的秘密。
左思嘉和伊九伊谈得来。这么说不是指他们志趣相投, 爱好一致。
伊九伊说生活中的事,左思嘉没有经历过,但他听着;伊九伊说李显幼女安乐公主, 左思嘉不了解,但他也听着;伊九伊不说话了, 偶尔开口,提到一句“明天天气会好吗”“换季会不会有鸟呢”,左思嘉全都听着,回答说“我看看天气预报”“应该会有”, 偶尔顺手帮她拿一下手机。
不管伊九伊说什么,左思嘉都会听, 而且, 出乎意料的很认真。
说实在话,即便是伊九伊,有的时候,别人讲些她不感兴趣的话题,她也就礼貌性地倾听。有好几次, 她以为左思嘉也是如此,可他马上就会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,明显是在听, 在想。
但是, 明明她说的都是很私人的话, 是只在意自己感受的内容, 连交流都谈不上。
刚认识的时候, 彼此之间有很多不重叠的线, 所以,人与人有很多能说的话。
他们说着, 走着,重复着简单的事。不是开车来的,中间打了车,现在要坐地铁回去。伊九伊带了包,左思嘉没有。进安检的时候,他先进去等他。
通过安检门时,他被查出口袋里有东西。左思嘉掏出来,发现居然是一只刚才给孩子做的手工蜻蜓。
伊九伊还在等待手提包,看向他,他拿着蜻蜓,很好笑又无奈地展示给她看。
她一进去,他就问:“你会嫌麻烦吗?”
“嗯?”伊九伊说,“什么?”
左思嘉说:“拿包乘地铁。人多的时候,安检不会觉得麻烦吗?”
她在想,他忽然追加了一句:“你是不是不乘地铁?”
“当然乘了,”她说,“人多的时候不怎么。”
“那就是会嫌麻烦了。”
知道了这么普通的信息,没什么值得高兴的。
可他们都心情很好,两个人一起,在车站里穿梭。
伊九伊说:“那只蜻蜓你要吗?”
左思嘉问:“你想要?”
“做得挺好的。”她说着。他把绿色的蜻蜓递过来,被她接过。
伊九伊拿着蜻蜓模样的手工艺品,捏在手里,不断地旋转。
作为回报,她也耐心地听他说。伊九伊会主动问音乐的事情,但是,左思嘉似乎也不是那么想爱说,聊了几句,最后也会以“不过我已经放弃了”收尾。
她说:“方便问问为什么吗?”
他说:“就是……不想弹了。”
然后,左思嘉开始和她聊猫。他说到自己养恶心的经过。准备回国的时候,本来是想把猫送给朋友,送到朋友家适应了几天,恶心也待得很适应。
回去路上,他们又沿路买了刚才喝过的米酒。这酒很甜,后劲很大。伊九伊开始脸泛红,之前烧酒喝太多,左思嘉这边更像是不同酒混在一起喝。两个人都没醉,只有身体发热,热呼呼的,一起脱了外套。
车厢里好空,他们站在地铁不开的车门两边。
左思嘉奇怪的心境高涨,又异常的情绪低沉:“猫没有舍不得我,是我舍不得,还强迫它坐飞机回家陪我。我真的是垃圾。”
伊九伊联想到自己的弗兰克和猪猪。
“嗯……我倒是还好……”一说出口,她发现自己说漏嘴了,连忙又补上,“假如……我也养猫的话。我应该也还好。有些人和事,缘分到了自然会散的。”
左思嘉用平静的神情叙述:“我是不是说过?恶心是我捡的,本来他和另一只流浪猫一起,在我住的社区,被别的留学生遗弃了。
“那只猫是只安静的猫,我经常给它们喂食。有一天,我从学校回家。恶心的朋友,比较安静的那只猫,它被车撞了。”
伊九伊想说什么,又闭嘴了,只是蹙着眉,听他说下去。
“它的伤口一直出血,我按着它的身体止血,打电话给有车的朋友。我压住它的身体。但是它已经要死了。”他没有在看她,过低地垂下脸,仿佛在重新体会那一刻,生命从指间流逝,就像不久后,肿瘤在他脑内所做过的那样。他看起来要哭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