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宜年清醒的时间极其短暂,右边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痣随着闭眼的动作也变得不再生动。
“……哥哥,我想分手。”
这是一个突如其来、毫无任何征兆的请求,而作为恋爱的另一方,周逢厉甚至都没有沉默很久。
他知道陆宜年想要什么答案,并且这样的答案应该能让正在承受痛苦的男生开心一点,所以周逢厉答应了下来。
“好。”男人回答的语气如以往那般平静又亲昵,仿佛这个请求在他看来并不那么重要,“等你睡醒我们就分手。”
给你一百分难得有情人。
陆宜年又睡着了。
然而睡眠不能减少任何痛楚,睡梦中的男生依然皱着小脸,深受疼痛的折磨。
也是等到陆宜年睡着以后,周逢厉才开始慢慢回忆对方说的那句分手。
周逢厉不清楚陆宜年从什么时候抱有的这个想法,也许有一段时间了,也许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。
但无论如何周逢厉都没有责怪陆宜年的立场,假如没有周逢厉的出现,陆宜年根本不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。
从身世、遭遇,再到别人的评价,周逢厉都是被唾弃的那类人。
自己的经历一团糟,再把陆宜年牵扯进来,把陆宜年的生活也搅得一团糟。
在糟糕的现实面前虚无缥缈的感情似乎变得毫无重量,再喜欢又如何,陆宜年还是因为自己受到了伤害。
那么喜欢那么重要的陆宜年,或许在后来那么漫长的时光里,周逢厉无法再喜欢上第二个人。
果然如陆宜年预想得那样,他不想周逢厉愧疚,可是周逢厉不可能不愧疚。
分手是正确的选择,假如周逢厉真的那么在乎陆宜年,他就一定会同意两人分手。
那点不甘心、不舍得、不愿意,已经不那么重要了。
说只睡几分钟孟汀烟真的就只睡了几分钟,她同样惦记着陆宜年,眼下走到病床边去察看陆宜年的状态。
包扎好的纱布没有出现渗血的情况,孟汀烟又去检查腿上那道最深的伤口。
男人抬头看过来,反倒把孟汀烟看得一愣。
昨晚孟汀烟的注意力全部在陆宜年那里,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当时周逢厉身上也全部都是血。
“你受伤了吗?”孟汀烟瞧着对方的脸色询问道,“怎么表情这么难看。”
男人摇头:“刚才陆宜年醒了。”
孟汀烟拿着耳温计去量男生的体温,发现体温正常稍稍放下心。
“他说了什么?”
“没说什么,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。”
两人对话的语气很寻常,孟汀烟也没感觉周逢厉隐瞒了什么,如实告知陆宜年的病情:“只要不发烧,后面就等伤口慢慢恢复。小年年纪轻,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问题。”
从关系上来看周逢厉毕竟是陆宜年的男朋友,孟汀烟也跟周逢厉认识了好几年。除了昨晚那句埋怨似的质问,如今孟汀烟对周逢厉的态度也变回了从前那样。
她催促男人回家去睡觉,或者去吃顿早餐。反正孟汀烟会在诊所照顾陆宜年,不需要周逢厉太担心。
当然这几个建议都被拒绝了,寡淡的性格令孟汀烟被拒绝时不会有多大反应。
周逢厉习惯穿深色衣物,即使站了血迹也很难被看出来。
不过作为职业医生,孟汀烟却对这些气味异常敏感:“你身上血腥味很重。”
这句提醒的话语倒真的把周逢厉说动了,于是他起身准备离开,临走前对孟汀烟讲道:“有事联系我。”
其实在旁观者眼中周逢厉的情况看上去与陆宜年一样糟糕,刚刚简短的对话让孟汀烟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两个病人。
天已经完全亮了,今日阳光明媚。到了上班的时间,老城区的上班族相继离开这片区域。
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未接通话,其中有周老的来电。
男人没有再理会,从诊所出来朝出租屋走去。
灿烂的日光被隔绝在巷外,楼道里很安静,灰色台阶上有飘起的灰尘。
周逢厉上楼,打开出租屋的防盗门。这扇门依然要很用力才能被关上,关门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楼道。
唯一的衣柜被打开,里面错乱地挂着许多衣物。
陆宜年没有特意把自己跟周逢厉的物品分得很清楚,所以两人的衣物都合在了一起,当成了一个人。
如果分手,周逢厉要把每一件衣服都拿出来,然后带走。
不仅仅是衣物,卫生间的牙刷毛巾,喝水的水杯,床边的拖鞋,这些都属于周逢厉的。
哦,还有一把出租屋的钥匙。
男人随手在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服,走向卫生间。
温热的水柱冲刷陈旧的瓷砖,水汽氤氲。周逢厉伸出手,调大了水流的速度。
沐浴露和洗发水一直都是同一个牌子,用了很多年,周逢厉早已熟悉了它们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