倪月蓉并不清楚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,就可以让落魄山的山主想到那么多。
陈平安默默喝着酒。
倪月蓉欲又止。
陈平安说道:有事
倪月蓉狠狠灌了一大口酒,借酒壮胆之后,才换了个陈山主的称呼作为开头,小声说道:我们青雾峰那边,前不久新收了两位年少剑修,其中有个资质极好的剑仙胚子,对陈山主十分仰慕,真的,绝非月蓉故意套近乎,那个小妮子,是真的由衷仰慕陈山主的剑仙风采,她是咱们宗门刚收的一拨剑修,所以错过了那场观礼,她又心思单纯,不会想太多。师兄其实提醒过她此事,那孩子也不听,只当耳边风,以至于每次练剑之余,还要学些江湖把式的拳脚功夫,如何劝都不听。师兄对她又当半个亲生闺女看待,都快要恨不得去别峰偷几部上乘剑谱了,只希望她能够好好练剑,争取在甲子之内结金丹,才好保住青雾峰。
早年的青雾峰,是靠着倪月蓉的师父纪艳,与山主竹皇的那点香火情,才时不时丢给青雾峰一两位剑修,只是青雾峰自己留不住,以至于两百四十年来,青雾峰都没有一位地仙剑修坐镇山头了,加上倪月蓉和师兄,一来注定无望结金丹,再者他们俩还不是剑修,所以如果不是那场观礼变故,按照一线峰祖例,三百年都没有一位金丹剑修的峰头,就要被除名了,那她和师兄就会是亲手葬送青雾峰的最大罪人。
倪月蓉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语,有失分寸了。
资质极好剑仙胚子
只是想对她而,可是身边这位落魄山的年轻山主,听了这些,会不会觉得可笑至极
陈平安无奈道:跟我说这个做什么。
为了保住青雾峰的香火,倪月蓉擦了擦额头汗水,算是不管不顾了,硬着头皮试探性说道:月蓉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,只希望将来如果再路过青雾峰,陈山主可以为她指点剑术一二,哪怕只是寥寥几句话都好。
陈平安摆摆手,站起身,这种事情就别想了。
上次问剑正阳山,都没觉得如此山水险恶。
倪月蓉叹了口气,只得作罢。
陈平安望向那些梯田,没来由问道:打过稻谷吗
倪月蓉摇头道:只是远远见过。
陈平安玩笑道:可以让青雾峰弟子在闲暇时,下山试试看此事。
倪月蓉却像是领了一道圣旨,回头就与师兄商议此事,列入青雾峰祖训条例。
陈剑仙这番语,看似轻描淡写,随口道出,实则一定大有深意!
陈平安揉了揉眉心,无奈道:我就是开个玩笑,你们还真不怕被别峰看笑话啊。
倪月蓉却嫣然笑道:我们青雾峰被人看笑话还少吗不在乎多这一件了。
呵,说不定以后青雾峰开了先河,别峰还要有样学样呢。
陈平安离去之前,将空酒壶收入袖中,微笑道:希望没白喝过云楼倪掌柜的一壶酒。
倪月蓉只当是句玩笑话,就没有在意。
刹那之间,观景台这边就再无那一袭青衫身影。
倪月蓉如释重负。
片刻之后,就有一道青色剑光从一线峰直奔过云楼。
竹皇飘然落地,收剑入鞘。
倪月蓉立即弯腰致礼,见过宗主。
你疯了
竹皇面带笑意,开门见山道:胆敢在陈山主的眼皮子底下,飞剑传信祖师堂
原来倪月蓉在去帮陈山主去拿那两壶长春酒酿期间,一番天人交战过后,还是以身涉险,偷偷飞剑传信一线峰,给宗主竹皇通风报信了。
倪月蓉惴惴不安,该不会被竹皇迁怒,自己就这样丢掉未来下宗的,和一只红料浅碗。如果按照市价,当然用不了这么多雪花钱。
估计被那两个孩子当成了冤大头,一拿到钱,就跑得飞快。
两个脚步轻盈的孩子,跑远了之后,就开始窃窃私语,两张稚嫩脸庞上,都是笑意。
陈平安没觉得自己花了冤枉钱。
就像当年在家乡小镇,草鞋少年每送出一封信,就会撒腿飞奔向下一处。
陈平安曾将那些悲观情绪留在了合道的半座城头,此外还有……所有的希望。
怕什么呢。
旧的余着不去,新的却能又来。
希望恰如离离原上春草,更行更远还生。
哪怕失望会堆积成山,可是希望也会次第花开。
陈平安转头望去青蚨坊三楼那边,有个女子凭栏而立,是当年那位伪装成坊内侍女的青蚨坊东家,一位故意隐藏自身气象的女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