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命中便已注定,她终究做不成他的妻子。但至少,他们还有漫漫的时光,可以陪伴彼此左右,可以并驾驰骋在广袤自由的塞外,可以相伴一同老去……這样,已经足够。或许,而哥哥应当感激贺兰箴的南侵,挽回了他与顾采薇本已无望的因缘;贺兰箴应感激宋怀恩的叛乱,给予了他和族人最后的生机;子澹也应感激宋怀恩的逼宫,助得他趁乱逃离宫禁,重获自由。我却应当感激贺兰箴当年的劫持,没有他,便不会促成我与萧綦的重逢。——這世间事,兜兜转转,恩恩怨怨,谁又説得清。建德二年,五月初九。豫章王萧綦郊祀祭天,于太和殿登基即位,册立豫章王妃王氏为皇后,大赦天下,改元太初。太初元年六月,萧綦颁旨,废黜六宫御制,自皇后以下,不设嫔御。太初元年七月,册立皇长子允朔为太子。废黜六宫之举震动朝野,撼动了历朝皇统。前朝外戚最鼎盛的时期,也不曾有哪一位皇后能盛宠至此。自姬周以来,历代君王均依从周礼,采秦汉旧仪。萧綦登基之始,即下诏革除前朝宫禁六弊,裁夺冗杂庞大的宫廷用度,重置内宫品阶。随后颁诏,“废六宫,虚嫔妾,不设三妃,唯皇后正位。”在天下人看来,萧綦待我,已远远超出帝王对后妃的恩宠。他恨不能将半壁江山予我,将永世的显赫给予我的家族,将帝位早早允诺给我的儿子。假如没有开国的威望,恐怕我已早早被谏官斥为妖后。含章殿上,微风送凉,水晶帘外虽是七月流火,夏日却仍炎炎如炽。“微臣斗胆,伏乞皇后恕罪,臣万万不能照此记述。”殿前伏案记述的史官,殿。除了朝会,他总不爱穿明黄龙袍,仍如旧时一般,长年穿着玄色广袖的简素服色。岁月不减他风华清峻,气度越发雍容。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史官,眉心微蹙,拂袖令左右都退去。我无奈地摇头一笑,向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他。“你的悍妒,我知道就好,用不着写给后人看。”他俯下身来,在我耳边低语。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瞬时令我红了眼眶。他轻轻揽住我肩头,亦不再多説,彼此心意早已贯通。我在他归来之日病倒,昏迷中,太医已向他宣告了最坏的结果。许久之后,阿越对我説,她与孩子一起被接回宫中,却看见萧綦痴痴坐在榻边,守着昏睡中的我,满脸都是泪痕。我终于明白,为何那日一觉醒来,看见他仿佛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。太医説我伤病缠身,又受生育之累,忧思之苦,终至油尽灯枯,只怕已过不了這个冬天。我羡慕哥哥和采薇。即便命运弄人,让他们咫尺天涯,可终究给了他们后半生的漫长时光,让他们彼此守候。可是,我和萧綦辛苦走到今天,得来了一切,却不给我们时间相守。萧綦从不曾在我面前流露过半分悲伤。他嗤笑御医的危耸听,让我觉得一切都不足为虑,每天只是微笑着哄我服药。对于我做过的事情,他不再追问;我想保护的人,他不再伤害;我想要的一切,他都双手奉送到我面前;我的每一个心愿,他都竭尽所能去实现。我亦任性地享受着他的宠溺,坦然背负起悍妒之名,固执守护着最初的承诺。他答应过有生之年决不另娶,這是他许给我的诺。我不要后世非议他的私德,他应该是让万世景仰的帝王。那么,就让史官的笔,将一切恶名归咎于我,由我来背负這不贤的恶名,而不许任何人破坏我们的誓约。夏去冬来。春至,万物欣欣,天地锦绣。御医説我活不过上一个冬天,可此刻,我依然坐在含章殿外的花树下,看着沁之欢畅地奔跑在绿茵浅浅的苑子里,放飞纸鸢。潇潇拍着小手,咯咯笑着,蹒跚去扑那天上的纸鸢。澈儿仰着头,看那纸鸢也看得出神,在我膝上咿咿呀呀説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语。纸鸢扎成一只惟妙惟肖的雄鹰,盘旋于宫墙之上。那是哥哥从万里之外送来的纸鸢,他还记得每年四月,要为我扎一只纸鸢。当年的“美人鸢”,不知今年又会扎给何人。随着纸鸢,还有采薇送来的梅花,那奇异的花朵形似梅花,两色相间,紫白交替,有花无叶,生长在塞外苦寒之地,永不褪色,永不凋谢。萧綦説,北境已渐渐安定,哥哥很快可以抽身归来,入京探视我们。正月的时候,姑姑以高龄寿终,安然薨逝于长乐宫。可惜哥哥未能赶回来,见上姑姑最后一面。爹爹至今游历世外,杳无音讯,民间甚至传説他遁入仙山修行,已经羽化而去。正自恍惚间,被沁之欢悦的呼喊打断,“父皇!”回眸见萧綦徐步而来,身后跟着英姿挺秀的小禾将军。沁之的脸上透出粉嫩红晕,鼻尖渗出晶亮汗珠,故意侧过身,装作对小禾将军视而不见,却举起手中纸鸢,笑问萧綦道,“父皇会做纸鸢么?”萧綦微怔,“這个,朕……不会。”我轻笑出声。小禾亦低下头去,唇角深深勾起。“父皇好笨!母后,让父皇学做一只纸鸢给你吧……”沁之促狭的笑容里有着超乎她年纪的敏感早慧。萧綦啼笑皆非地瞪她。我看向小禾,扬眉轻笑,“不如让小禾做一只送给你。”“母后!”沁之满脸通红,看小禾一眼,转身便跑。“还不去侍侯着公主。”萧綦板起脸来吩咐小禾。待小禾转身一走,他亦低低笑出声来。潇潇挨过来,蹭着他衣角,笑着向他伸出手。萧綦忙俯身将那玉雪般的小人儿抱在膝上。风过树梢,吹动满树粉白透红的花瓣,纷纷扬扬,飘落我一襟。我仰起头,深嗅风中微甜的花香。“别动。”萧綦忽然柔声道